杂食中,发文发公告的是任劳任怨的lo主,码字抽风深井冰的是lo主圈养的背后灵,搞错半夜去敲你门哟(6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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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肖废稿集2018.6.9

*有些可能还会捞

*防止自己硬盘全删做个备份


1.《纵火》   原著背景

 

(一)

    孙翔见到肖时钦的第一个晚上,他的新任副队正在楼道里烧东西。

    一个被烟熏黑的饼干盒,一堆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纸片与本子,一个穿着居家裤半蹲在地上露出腰窝的人,一楼道明灭的火光,还有烟。

    还有腾起的、黑层层的、因为不完全燃烧而产生的烟。

    孙翔就是被这道烟引来的。

    他本该在更早一点的时候见肖时钦,比如早上九点的嘉世发布会,比如下午一点开始的接风宴,又比如一直持续到五点的各类应酬活动。

    陶轩给他发了短信又打电话,但孙翔闷着鼻音跟他说不去。

    原因无他。

    大夏天四十一度的空气里,孙翔整个人快要烧过天气预报的温度表。

    从小身体瓷实的人莫名其妙在这种酷暑天里发高烧,他带着顶鸭舌帽蔫蔫儿地坐在出租车里,车被堵在漫漫的车流中,光环、荣誉、梦想、头衔,在这条堵住的街上谁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每辆车都一样,是大拥堵里的牺牲品。

    只能等待。

    孙翔接到陶轩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车上堵了二十分钟。他本来该急的,但里外里的高温抽去了他所有力气,他把帽子盖在眼睛上,懒懒地窝在了车座一角。

    车流开始挪行的时候,他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他没看,摆脱加塞的出租车终于一骑绝尘,向着目标医院进发。而孙翔只是昏昏沉沉,车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还蔫儿着。

    好像是看到了漫天的火,从天际一直烧到脚边。

    他抬手去格,却邪也挡不住火舌。

    烈火中好像只有他一个,又好像不是,但他没来得及看清更多。司机催他下车,他有气无力地迈出车门,头顶烈阳一晒,差点当场晕厥。

    酷暑可比围困烈火可怕多了。

    毕竟前者是现实,后者只是梦境。

    孙翔快走两步把自己扔进中央空调的笼罩范围,骤然又觉得冷。无边冷意里有一团火在额间灼灼地烧着,很痛,很混沌。

    挤进人群里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

    号码是陌生的,铃声也只响了个开头,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接了起来,挂号大厅的人潮还是很吵的。他在各种各样错杂的声音里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

    “孙队你好,我是肖时钦,听说你人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声音其实并不轻软,乍一听还有点清冷,是一把听来就像学习委员之类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的声线。

    但孙翔不知怎么就软了,嘴一瘪眼一眨甚至还带点委屈。

    他说:“在医院。”

    语调似乎是过分亲昵了,对面沉默了三秒,很快问他人在哪里。孙翔张口想说,却忽然发现无从说起,来了H市这些时日,他的活动范围似乎也仅限嘉世周边,这医院还是让司机哪方便往哪开的,一时半会,真报不出地点。

    对方等了快有三十秒,大概是觉得唐突了,轻描着打了个圆场。

    孙翔也没过脑,跟着嗯嗯了一段,再回神时电话已经挂了。他怔怔地看着通话结束,身体一半热一半凉,像阴阳旋转,黑白两尾鱼打架。

    然后他搜出了医院的地址,正准备给人发过去的时候,手机没电了。

    屏幕上漆黑一片,只剩下他自己的脸。

    孙翔低声骂了句我靠,被身后的人推挤着向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轮到他挂号了,而大厅里还是那么多人,不仅没少,似乎还多了起来。

    人生汲汲,苦痛伤病每日都在发生,从没有少一点。

    大太阳底下,更是如此。

 

 

    输完液已经是下午三点。

    孙翔拎着满满一塑料袋子药,在医院门口徘徊两分钟,鼓起勇气迈出去的时候仿佛听到嗤啦一声。走过半条街的时候,两条小腿已经熟透,热烘烘的感觉直逼脑门。

    他抬手擦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几乎有种自己会死在这座城市的荒谬感。

    而且还是晒死的。

    外部暴晒,内部灼烧,是很惨了。

    孙翔稀里糊涂地想了一堆,招招手又叫了辆出租。钱包鼓胀就是有好处,关上车门整个人就活了大半,哪怕再在路上堵上仨小时,至少爷能花钱买个移动空调吹。

    他莫名其妙地得意了一阵,很快想要自打嘴巴。

    路又堵了,再次看不到尽头。

    孙翔坐在车后座,跟手机的黑色屏幕相看两厌,无聊到极致的时候他翻出药品说明书来看,C20H22N4O10S的化学结构式在烧糊了的大脑里立体展开,他一字一句地看起不良反应跟药理毒理,驾驶座上的司机也无聊,起头跟他搭话,问他吃的什么药。

    孙翔想秀一把,嘴一张就想报化学名称。

    然后他扫了眼成分……决定乖乖报品名。

    达力新。

    比通用名称还少三个字,方便。

    人嗓子疼的时候也不想多话,跟司机尬聊一阵后,孙翔就靠着车窗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可能是经过了一段老路,侧边额头笃笃笃地跟车窗亲密接触着,碰撞出了一串有节奏的鼓点。

    但孙翔也没换姿势,就任由它敲了一路。

    回到嘉世时果真六点左右,他有点想见见新来的副队,可走廊对面的门是锁着的。敲了两下他才想起来,陶轩说过,晚上可能还有活动。

    他是去不了了,这主角,估计是逃不掉。

    孙翔没趣地撇了撇嘴,刷开房门把自己摔进大床里,床铺很软,像云,他在梦里看到一双手,从天上来,轻轻一提,把他拎出了火海。

    他往天上看,没有人,只有三个大字。

    连字体颜色都看不真切,就是那字特别醒目——

    肖时轻,轻飘飘的轻。

    梦里没有逻辑,孙翔忽的想哈哈大笑,却又蓦然害怕自己是那只被天鹅合力衔上天的青蛙,一张嘴就要掉下深渊。

    于是他紧紧地咬着牙关,直到闻到一股烟味。

    梦里他的裤脚被烧着,他下意识飙垃圾话,牙关一松,终于还是掉了下去。

    一头扎进了现实。

 

 

    醒的时候额上一层汗。

    空调没开,手机没充,他浑浑噩噩地推开房门,整个梦境里只有烟味是真实的。于是他循着那道烟去找让他粉身碎骨的“凶手”,推开逃生门就看到了那个人。

    准确地说,他最先看到的,是那截腰。

    火光明灭里透出点苍白,但又覆着薄薄一层汗,光用看的也觉得很柔软。孙翔没头没脑地盯了一阵,终于还是蹲着的人先转过头来。

    这张脸他见过的,孙翔想。

    然后那张他见过的脸上出现了从茫然到慌乱再到镇定的转变,蹲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意外地,没比他矮多少。额间碎发被汗糊在脸上,跟电视上照片上陶轩手机里干干净净的姿态不同,有点狼狈,又狼狈地很真实。

    孙翔还在想着,终于错失了先开口打招呼的先机。

    那人说:“孙队?你回来了?人好点没?”

    哦,是肖时钦。

    果然是肖时钦。

    孙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果然两个字,只是忽然就很想笑,他咧着嘴角糊里糊涂地笑了起来,然后把大半个人的重量往肖时钦手里摔。

    对方很慌乱,踢散了堆在脚边的零散纸张。

    孙翔被接住的时候正好低头,看见有张纸上画着个不走心的涂鸦,脸型椭圆,歪歪斜斜地夹着个四四方方的简易眼镜,只有个大头,旁边批注着一个名字。

    肖时钦。

    哈。

    画得真丑。

    怪不得要烧掉。

    孙翔一撇嘴,顺手环住了肖时钦的腰,在人背后摸到一手汗。

    “你在烧什么?”

    被他环住的人有一瞬僵硬,不知道是不适应这过度的肢体接触,还是别的什么。饼干罐子里的火星子慢慢灰下去,他移开目光,拍了拍孙翔的肩背。

    “不需要的东西。”肖时钦说,“我扶你回房间?”

    换个人孙翔肯定是要推开的,不仅要推开还要气势十足地推开,再来一句,这点小病算什么,我分分钟下场跑个三千给你看。

    但这个是肖时钦。

    孙翔不知道这个人哪里就比别人特殊那么一点,反正他不想推开,于是就顺势点了点头,特别厚颜无耻地把所有重量都交过去,然后来了一句。

    “好。”

    

 

    孙翔其实在很早以前就见过肖时钦。

    他不知道肖时钦知不知道,不知道别的什么人知不知道,反正陶轩是肯定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给他发了一堆资料照片让他把人认认清。

    笑话,又不是什么脸盲症患者。

    这人好说也是黄金一代战术大师,雷霆的队长啊,他不知道田森不认识吴雪峰没听过方世镜又怎么了,肖时钦他还是认识的嘛。

    虽然他有段时间,一直以为末尾那个字,是轻飘飘的轻。

    但至少人他还是记得准的。

    毕竟他曾经见过。可能是他还在训练营的时候,可能是已经成为正式队员的时候,也有可能是更早一些。

    孙翔发现自己记不太清时间点,只记得那个画面。

    也是大热天,年久的场馆有一个空调坏了,连带着那一片区都热得要命。刚好那边是雷霆的休息区,队员们战队的工作人员还有一小波粉丝都在那里。

    他以为他们会吵闹的,但是没有。

    几分钟以后一个人从边门进来,拎了满满两袋东西,一袋是冰饮料,一袋是雪糕棒冰之类的玩意儿,天太热,他的脸都是赤红的,背上的衬衫全部糊在一道。

    他把手里的东西都分了出去,然后点了点还没分到的人数,一拉门把手,又钻进了酷热的天里。半分犹豫都没有。

    有人撞撞他的背说,雷霆队长啊,好年轻。

    孙翔猛然掀开冰可乐的盖子,挑出一块冰,拨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但他现在不是雷霆队长了,是嘉世的副队。

    是他的副队。

    被扶着坐下的时候,孙翔说。

    “我想吃冰激凌,大桶的,550ml的那种。”

 

 

    然后他得到了550ml的冰袋,外加一小只棒冰。

    真的很小。

    七个小矮人的棒冰吃过没有?就是大大的包装里,塞着七只迷你款棒冰的那种,每个也就一口的量,全是糖水味。

    肖时钦递过来的就是那种,很小,紫色的,是葡萄味。

    孙翔想了想,跟他讨价还价。

    “我要吃西瓜味的。”

    举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他换了一支,红彤彤的,加满色素的,另一款糖水味棒冰。

    孙翔没上手,直接凑过去含住。

    很甜。

    很冰。

    一瞬头疼。

    人要作死天也难救,吐掉了棒冰的人被肖时钦强行按到椅子上量体温。三十九度九,好一个圆满的数字。孙翔高兴地说比下午还褪了零点七度,被肖时钦一个冰袋镇压。

    喂了药喂了水以后,逃不开洗澡工程。

    肖时钦赶他去浴室,孙翔特别顺手地抱住他耍无赖,说自己没力气不想洗。动作熟练又亲昵,让肖时钦有种他们认识了八百年的错觉。

    可明明只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他无奈,却还是把人拖进了淋浴间。好在恃病而骄的人没再多折腾,除了洗澡要陪,头发要洗之外,一路也算自己顺顺利利地洗了下来。

    迈出玻璃隔间的时候,孙翔是清爽了,倒是肖时钦自己,从头到脚一身湿衣服。

    狼狈得一塌糊涂。

    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嘉世请他来,估计是当“保姆”的,各种意义上的那种。

    但那又怎样?

    摆平了孙翔后,他湿漉漉地走到楼梯间,随手把没烧完的东西扔进灰烬里,一起盖上了盖子。那个圆乎乎的涂鸦沾上了一点水渍,倏得晕成了黑紫色的一片。

    他抱着烧黑的饼干盒,走回自己的房间。

    路是他自己选的。

    他会走完。

 

 

(二)

    孙翔的烧第二天就退了,到底身体底子好,不大折腾都能回过劲儿来。

    他看着三十六度六的温度计正出神,有人敲门。

    是肖时钦。

    孙翔把温度计藏到了枕头底下,抱着个毯子跑过去开门,脚底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跑过去的时候才想起,一整夜的空调都没关,一直是最低十六度。

    进门的时候肖时钦就皱了眉。

    开口的时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是过分谦和了,问还是问的人舒服点没有。孙翔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肖时钦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只能顺着摸了一会儿,说摸着倒是不烧了,就是最好再用一下温度计。

    他说着正要去找,冷不丁听到孙翔问他。

  “你的钦字,为什么不是轻飘飘的轻?”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无厘头,肖时钦没认真想过自己名字的意义,只搪塞说:“爸妈取的,我也不知道。”

    说完又觉得气氛不对,加了半句:“孙翔孙翔,是取的‘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的意思?”

  “不,是伏龙翔天的翔。”孙翔很坚定。

    矫枉过正的气氛里意外生出点搞笑的元素,肖时钦拿不定气氛,恰好对上孙翔的眼睛,又觉得这人是认真的。想笑的那点情绪很快散去,他拍了一下孙翔的肩背,叫他下楼吃早饭。

    孙翔却忽然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笔,叫他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理由很简单,说是不会写最后那个钦。

    肖时钦无语,说我一会儿给你发个信息不就知道了?可孙翔还是执拗地把笔往他手里塞,来来回回一句,这不一样。

    肖时钦尝试了一下,很快放弃挣扎,写个名字比打嘴仗轻松,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在并不重要的争执上。于是他拔下笔帽,问:“写哪?”

    这回轮到孙翔纠结。

    他训练很少做总结,少有的笔记分析都放在训练室,人也已经过了写作业的年纪,纸张本子房间里一概全无,笔还是随身带的签名笔,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

    等等。

    他眼尖,忽的瞥到床头那张药品说明书,伸手一指,说写那里。

    肖时钦也没多想,写完名字就要拉人吃饭。结果孙翔说还要洗脸刷牙一会儿再下去,肖时钦也没坚持,自己先走了。

    门关上以后,门里的人才看着说明书上那三个字傻笑。

    笑了一会儿又自己拿着签字笔往上签,于是工工整整的肖时钦后面跟了一个龙凤飞舞的孙翔,他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这张药品说明折了起来,塞进了钱包。

    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就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晚了一步,晚出了一个错误。

    来到饭厅的时候,肖时钦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是邱非。

    孙翔抓了抓头发,走路带风地冲了过去,一路上见到的人都恭敬地跟他打招呼,叫他孙队。他伸手一一回了,只觉得脚下踩的节奏都是乱世巨星,举手投足间叱咤风云,他走到肖时钦那桌,得意地看了邱非一眼。

    然后听到对方极轻的一声笑。

    肖时钦在对面抬起头来。

    孙翔两边一看,两步跨到肖时钦身边,霸道地把人挤到了长椅的里端。

  “……孙队这是?”肖时钦还举着筷子。

  “吃早饭。”孙翔答。

  “呃……”肖时钦犹豫了一阵,“饭呢?”

    孙翔看了眼桌面,自己手上空空如也,对面是邱非的饭盆,眼前……眼前是肖时钦吃了一半的油条。他从善如流,拿起半截油条咬了一口。

    肖时钦:“……”

    然后邱非把自己没动过的那碟生煎推给了肖时钦。

    肖时钦:“……”

    这饭是没法吃了。

 

 

    三天后是嘉世正式放夏休的日子,陶轩早早地把一众人集中到了会议室,说是简单开个假前短会。

    孙翔对这种例会从来不感冒,刚到会议室就玩起了手机,看架势就差把腿翘到会议桌上。陶轩也不管他,只自顾自地讲着,不时跟肖时钦互动两句。

    苏沐橙本不想来,不知怎么改了心思,还是过来了。但人坐着心思却远,只低头剥着新鲜涂好的指甲油,粉嫩青葱的一块块揭掉,露出原先本色。

    而邱非,邱非站在后门边,抱着手臂。

    也不是没人招呼他坐下,只是那人连指两个座位,都被邱非婉拒,婉拒的理由也很强势,只两个名字,一个叶秋,一个吴雪峰,干干净净说清了一切。

    招呼的人自讨了没趣,也就不再说什么。

    散了会后,肖时钦把邱非拉到一边,像是有话要说,斟酌片刻,挑了句起头:“叶秋跟吴前辈不会介意这些的。”

    他说的委婉,却也够直白。整场例会都冷冷然的邱非忽然轻咳了一声,露出了点专属少年的腼腆。

  “也……不全是。”邱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其实是早上吃多了肚子胀,不太想坐。”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

    肖时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按在少年头顶揉搓了两记。

    少年脸红红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肖时钦松开手,招呼人一起往宿舍的方向走。没两步,一个阴影忽然投射过来,玩了半小时手机的孙翔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

    他直接伸手,扳住了肖时钦的肩。

  “有充电宝吗?借我。”

  “没带出来,宿舍里有。”肖时钦说,“你急用?”

    孙翔挑过最后一个问题,就着扳肩的姿势,揽住了肖时钦的肩头,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好几步:“那回宿舍,借我。”

    肖时钦想说回宿舍你自己的不也在了,干嘛还要借我的?

    但他没来得及。

    因为邱非开口了。

  “没记错的话,你下午飞机,现在该去机场了吧?”

 

 

    一个星期前,众人基本上就都规划好了自己的假期。苏沐橙是不会在嘉世多呆的,至于去哪儿,心照不宣。邱非从来都窝在嘉世,家本来就近,一周回去看一次的事。

    肖时钦是计划过出游的,攻略做了两本,机票看了几周,到了嘉世一看,统统放弃。要说原因?地上的砖面倾斜了三分之一,墙皮剥落了,老电梯有吱嘎吱嘎的声响……除了不能说的,什么都可以是原因。

    他选择留下来,哪怕只是呆在一个空空如也的老楼里。

    所幸吃饭聊天的时候知道邱非也留下,多少是有个伴。至于孙翔,他老早定好了回程的机票,没有人挽留他,只是都在说一路顺风,从半个月前开始。

    他乘的是飞机,祝一路顺风,这不扯淡呢么?

    孙翔在心里翻过好几轮白眼,最后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夏休期回家是习惯性动作,回去陪爸妈而已。

    只是他没想到,肖时钦会跟邱非一起留下来而已。

    但说真的,就算肖时钦跟邱非一起留下来又怎样呢?孙翔拖着行李箱,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远。以前越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队友留下来,更早一点,暑假留宿舍的哥们儿也不少,又有哪里特殊呢?

    他怔怔地想了一会儿,觉得头脑发热,胸口闷滞。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大太阳底下晒了足有十五分钟。

  “有病。”

    他骂了自己一句,拖着自己的行李大步离开了原地。

    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还能听到肖时钦跟邱非的声音,有说有笑的那种。

 

 

    傍晚的时候,嘉世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邱非带着肖时钦沿着小巷子走,七弯八拐地就走到了湖堤,周围到处都是网上有名的店铺,邱非却带着肖时钦去了家很不起眼的面馆。吃到一半有风起,并着凉凉的水汽吹过来,倒是散了不少暑气。

    吃到最后的时候邱非说,快七点了。

    肖时钦下意识看了眼手表,茫然。等结了账被邱非拖到西湖边上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想带自己来看音乐喷泉。

    但可能还是来晚了一步,早早等在那里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占据了最有利的观看地点。

    邱非握着肖时钦的手腕想带人往里挤,蓦地被制止了。

  “又不是住两天就走了,也不着急赶这一场。”肖时钦笑,“这里人多水又黑,万一我掉下去了,找都找不见。”

  “不会的。”邱非摇头,“我抓紧了。”

    人群忽然开始骚动,远远的有音乐响起,水柱的尖顶在人潮上方起舞。肖时钦拉着他出人群,走出两条街忽然顿住脚步。

    邱非以为他有话要谈。

    但转过头来的肖时钦,只是推了推眼镜,然后说。

  “这里我不太熟,接下来要怎么走?”

 

 

    他们在H市的夜色里穿梭了很久,邱非一路握着肖时钦的手腕,带着他在各种建筑与巷道里穿来走去。一开始肖时钦还会记一记,后来发现这构造跟路段简直跟鬼打墙似的,干脆放弃了记忆,一心跟着邱非走。

    夜里有行人跟着来去,并行过一段又岔开,是繁华区常见的景象。

    肖时钦被邱非拉着一次次地没入人潮,忽然觉得H市也并无不同,哪儿哪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街,一样的灯,一样的人,一样的生活。

    他们最后奔跑着穿过了只剩三秒的人行道。

    把其他行人远远甩在身后的时候,有种别样的快感。嘉世的大楼就在前方不远处,而邱非终于松开了手。

  “前辈。”他看着嘉世斑驳的霓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回换肖时钦拉住了他。

  “谢谢你。”

    两人迎着风往前,过转角的时候,嘉世的霓虹跟对街的灯盏融在了一起。

  “H市很好,我很喜欢。”

    肖时钦说。

 

 

    快九点的时候,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嘉世的大楼。邱非的宿舍还在训练营那边,离这里还有一条街,他跟肖时钦在大楼后门处分别,相约第二天九点训练。

    乘上电梯的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新环境要接收的新事物果然更多一些,而嘉世……嘉世又是更复杂的。肖时钦叹了口气,远看就是个暗潮汹涌的局面,进来了才发现还有更多暗礁。

    他不想从开头就显得力不从心。

    挑战就是机遇。

    要冷静,只有冷静才不容易走入误区。

    更何况,如果他也不冷静,那么现在的嘉世……就没有什么冷静人了。

    肖时钦在电梯里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

    没成想,一出电梯就迅速破灭了。

    因为——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本该坐上飞机的孙翔,正靠着行李箱,坐在他宿舍门口。

    ……

    日哦。

    大晚上的见鬼了。



2.《恋爱商谈》   一个轮回众人帮孙翔“匿名”告白的sd脑洞

    

    轮回的人都不太正常。

    晨起的时候,肖时钦脑海中莫名地响起了这么一句话。来源不可深究,只影影幢幢地与杂七杂八的零散信息糅杂在一起,要说是偶然间的灵犀也可以,但十有八九是哪天逛论坛的时候看见的无关信息。

    肖时钦想着,半眯着眼睛,以极安全的姿势往被底拱了拱,只露出一撮睡乱了的头发丝。

    停训日,大冬天,电热毯,三要素备齐,平日里劳心劳力睡眠不足鞠躬尽瘁疯起来在心底里一百分贝高喊我是一根蜡烛的雷霆队长死死拽着瞌睡的尾巴,不肯松手,大有睡到海枯石烂天崩地裂、哪怕夸父摸了阿波罗屁股也不关他事的气势。

    但他百密一疏。

    他忘了关手机铃声。

    这在平时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很少会有人在肖时钦醒来之前给他打电话。一来他起得比鸡早,凌晨四点就兢兢业业,一般没人跟得上他的时间表,二来雷霆这圈人自从他离家再返,一个赛一个地紧张他,就连新晋萌新米修远看到他都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让肖时钦着实、咳咳,盗用蓝雨某人的口头禅,压力山大。

    但爱总是伴随着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才能迸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戴妍琦的脸在肖时钦半梦半醒的神识里闪现了一下,惊得他差点松开瞌睡虫滑溜溜的小尾巴。所幸相处已久积攒了一些抗体,这才没错失少有的赖床良机。

    但是。

    这世上有种讨厌的巧合,叫做——平日里从不点名的老师在你破天荒翘课的那次点了名,平日里从不巡视的领导在你破天荒摸鱼的那次下来巡视,平日里都有鸡腿的食堂在你破天荒去吃饭的那天没有鸡腿——诸如此类之总合集,简称点背。

    而就在这点背之神的加持下,忘关手机铃声这一件小事,成了肖时钦今日最大的痛点。

    因为。

    “有个傻逼给你发来一条短消息~♪”

    “……”肖时钦僵了僵,往被子深处缩了几分。

    “有个傻逼给你发来一条短消息~♪”

    “……”肖时钦深呼吸,捞过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有个傻逼给你发来一条短消息~♪”

    “……”肖时钦很窒息,但坚定不移地稳住睡眠。

    “有个傻逼给你发来一条短消息~♪”

    “……”肖时钦眼皮颤了颤,万念俱灰地醒了。

    “有个傻逼给你发来一条短消息~♪”

     ……到底是哪个傻逼???

    万念俱灰的肖时钦跟条毛虫似的一拱一拱,艰难出窝,摸到手机的那一刻,完美完成了一套根本就不需要的叫醒服务的手机君,再次歌唱了起来。

    “有个傻逼给你发来一条短消息~♪”

    ……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傻逼!!!

    肖时钦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睡眼惺忪地去翻手机里的短信记录。只见未读短信里从上到下排着六个画风统一的名字。

    “有个傻逼给你发来一条短消息~♪”

    哦。

    现在是七个了。

    肖时钦看着最新一条的发信人——轮回方明华,抬起手来,非常非常无力地扶住了额头,泪流满面。

    轮回的人都不太正常。

    这原来是一条防火防盗防轮回的生活警铃。

    还有他想起来了。

    这是某日戴妍琦两眼发光在某匿名论坛狂刷荣耀小八卦的时候跑过来跟他分享的内容,语气十分神秘,表情十分……不可描述。

    ……

    该说不愧是网友们票选的金桔女王吗?

    但金桔有什么用?

    能帮你脱非入欧自体供暖大梦浮屠一睡解千愁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终于,在傻逼短信七连弹的攻势下,无法入睡的肖时钦心态崩了。讲真,扰人清梦,佛都有火。他指尖一滑,点开短信,带着生灵灭残血的杀气,决定不顾同期情谊,从方明华开始一个个教做人。

    短信加载完毕。

    肖时钦看了一眼。

    熄火了。

    ……

    我孙翔今天要对你肖时钦表白!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坐在床上的肖时钦,认真地陷入了,本月度最大的风中凌乱。


3.《伤口》   之前发的那篇伤口的最初版本



     意识到手上多了道小口子,是傍晚洗碗的时候。

    起初只是隐痛,转瞬即逝,让人疑心只是幻觉。热水助力痛感生发,洗洁精是绝佳的帮凶,最后一个碗洗净,肖时钦擦干了手端详,终于在无名指指腹处寻到了一处伤口。

    纤细,狭长,翻起泡白了的皮肉。

    他撕开一个创口贴盖住它,手指弯曲两下,很快继续手头的事。皮肉紧绷的感觉也好,细微却恼人的隐痛也好,终究只是些小事。

    肖时钦叠好衣物,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在难得休假的日子,筋疲力尽地倒进了自家的床铺。

    一米五的宽度,不够蓬松的被子,许久无人居住的气味,给了他一个久违的、黑沉沉的梦境。

    医院里的人都在说,肖医生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先是遇上胡搅蛮缠的病患,随后是莫名其妙的学术案件,毕业的同期里有人论文抄袭,连着整届毕业生都蒙上流言阴翳。明明是十年前淡薄的交情,却在此时骤然扩大成浓重阴影。世间事确实荒诞有趣,令人始料未及。

    自那之后,肖时钦就像厄运缠身,接二连三遇到倒霉事件。

    坐班急诊遇到恶性车祸,患者在救护车上就断了气,送到医院象征性抢救,已然无力回天。本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偏偏患者家属拎不清,非要扯着肖时钦打官司。医院出面调解,却也闹得满城风雨。

    所幸同事都是心眼雪亮的人,平日里相处着,都知道肖时钦是个宽厚温和的性子,待人接物都有分寸,吃饭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硬,天灾人祸的,只能说是撞上了倒霉,与肖时钦本人无甚关系。

    于是事情暂过了后,送平安福辟邪挂件的皆有,更有心的还煮了桶柚子叶水来去晦气。当天急诊部极为热闹,手头空的都跑过来求“雨露均沾”。肖时钦承他们心意,面上也松快许多,只是连日打击,钢铁心也有凹痕,熬了几天处理了手上的事物,便趁着换班交接,跟院长告了小半月的长假。

    这是他回来的第一个晚上。

    进门的时候,房间里还保持着十几天前的状态,吃空了的披萨盒子泛着恶心的油腻味,拥挤在茶壶里的茶叶长出了白色的霉菌,拉开的椅子还歪斜着,掉在地上的书本无人拾起,便静静仰面横尸,而沙发……

    沙发上还有一条不属于他的裤子。

    梦里的肖时钦皱了皱眉,不安稳地翻过半个身子,被子挂在肩上,他习惯性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枕头。

    ……还是不对。

    在一片漆黑中浮浮沉沉许久,肖时钦顶着一额细汗,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唯一的光源闪烁着蓝色荧光。

    他侧过头去,看到那个形状别致的骷髅电子钟上,显示着零点二十八分五十三秒的字样。本来是没什么的,常年坐班三十六小时的人对凌晨并不陌生,零点二十八分五十三秒也只是个毫无意义的时间点而已。

    但肖时钦感到一阵疼痛。

    昏沉沉的黑暗与某种蛰伏在房间许久的东西猛然袭击了他,蓝色的荧光在视网膜中留下残影,他转过头,用手背盖住双眼。

  “孙翔。”

    那是一声叹息。

    那是一切厄运的开端。

 

 

    跟肖时钦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个惯于戴老式黑色半框镜,休假不是图书馆就是自习室的人,是个对待感情很木讷的家伙。学生时代散发着过分淳朴的“学霸气息”,上岗之后,有了白大褂加持,本可以进化出冷冽的禁欲感,却由于本身性子的温软,变成了十足十的安全牌。

    简单来说,就是那种想嫁不想追的类型。

    一看就很持家,但是难有火花。

    肖时钦也风闻过院里年轻姑娘对自己的评价,传话人一脸可惜,大拍桌板替他抱不平,先是数落院里的小姑娘没眼光云云,随后又极为热心地表示如果有需求,自己可以介绍几个肤白貌美、年轻适龄的。随后,被肖时钦婉拒。

    传话人只当他脸皮薄,又热情殷切了一翻,直到被人再三拒绝,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想结婚无所谓,谈个恋爱充实下人生也不错,何必把自己堵得这么死?

    肖时钦的答案很简单,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谈。

    生活被工作塞得满满当当,他自认不是一个在感情上开窍的人,谈恋爱无非两种可能,一则自我消耗,二则消耗对方,再有就是互相消耗,总之殊途同归,就是他对恋爱这事儿没信心。承载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需要太大的容量,肖时钦没有、也再分不出多余精力。他怕自己受伤,更怕对方失望。

    因此,不想。

    但这些内因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他只是像寻常人应付长辈一般应付了一句。

    缘分未到,顺其自然。

    出口时并未想过,无心之言,也会一语成谶。

    ……而且来得极快。

    当时正近年关,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身边人都忙着添置新物件,准备新旅行。口耳相传的都是些折扣优惠,新年希冀。肖时钦没那么热闹,只关在休息室里,咬着面包写病历。

    面包是三四天前的面包,拆封后咬了一口就搁在台面上落灰。本来就算不上好吃,现在更是干得难以下咽。肖时钦机械地咀嚼着,倒也没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感慨。搁在一边的手机亮了又暗,他分神看了一眼,是老家来信问他回不回去过年。三五分钟后又来一条,多少买点爆竹回家,小一辈儿的爱玩,盼着你回来。

    肖时钦怔了怔,瞅着那点荧光亮了,复又灭下去。

    他磕了磕干涸的笔尖,很快又专注到写病历的事情上去。

    年关是个坎,家里头有迷信,十五岁以下的娃娃过年必须得放爆竹除邪祟。肖时钦读书那会儿每逢过年都带着一群豆丁去放,放爆竹听个响,放烟花看个色,都是过年的寻常。但他是从没信过的,巧或不巧,每逢年关他总不太顺。说小了遇金则凶,免不了刀切剪戳,遭一场血光之灾;说大了有一回掉进结冰的水泡子里差点没了命,也是有的。

    那会儿子爹妈只庆幸他命硬,他自己躺在床上却是在想的。

    人活着也就喘口气,冷不丁就没了。真稀奇。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埋下的种子,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清一色的医学院,不过也填了服从调剂。只是考完填完感觉了了件事,真要算起来,竟也没多少执念。不过他分数高,多年霉运又攒足了人品,通知书下来,顺顺当当进了临八,想起来也只是稀松平常。

    一叠病历写到最末,手指也僵硬。

    肖时钦起身倒了杯热水,咕咚咕咚喝掉一半,才想起忘了落咖啡粉。不过咖啡与白水也没太大区别,他一口气喝干剩下半杯,拿起手机准备编辑一个回复。

    就在这时,门外影影幢幢地传来嘈杂声。

    凌乱的脚步,护士们的声音,模模糊糊地揉在一道。

    距离他休息结束还有四分半,他完全不必蹚这滩浑水。电光石火一闪念,肖时钦已然揣好手机,推门而出。

 

 

    白泠泠的灯光底下站着个黄毛青年。

    走廊上人很多,他最打眼。大冬天只穿一件黑色背心,缀满铆钉的皮衣单手拎着,露出一身青红交错的皮肉。肖时钦皱了皱眉,恰逢那人侧了个身。于是又看到手臂上还有道狭长刀口,看样子做过止血处理,伤口红红白白地狰狞着,只长不深,也够吓人。

    就这一眼的工夫已经有小护士跑来汇报情况。说人是因为打架斗殴送进来的,只做了简单急救处理就要走,拦都拦不住……

    话音还没落,那边就特应景地给了现场解说。

    黄毛青年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根点头哈腰的竹竿,也跟着劝来都来了查了再走。结果人特别豪气地把他一揽,也不管是在医院,直接大声嚷嚷起来。

    “老子没事,撒手。那帮孙子还在那儿杵着?走走走,你翔哥单枪匹马还能轮他们三百回合……”

    他边说边拍人肩,原本处理好的刀伤又开始渗血。

    跟在后头追出来的几个护士看了都皱眉,拿着还没来得及用上的纱布就要往上凑。自称翔哥的人拿眼尾一扫,刀削斧凿的面目被灯光打上一层好看的阴影。

    他笑了笑,张扬的模样活像头散发腥气的食肉动物。

    “知道我帅,也不用上赶着送上门吧?我也挑的,你们这样的,我平时还真看不上。不过年底酬宾嘛,当我卖血大放送好了,给你们一人抱一个,怎么样?”

    说着,这人还真就张开手臂作了个迎接姿态。

    几个小姑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性子最急的都给他气得手抖,恨不得直接把纱布碘伏摔在人头上。站在一旁的肖时钦摇了摇头,赶紧快步上去制止这场闹剧。

    他想的很简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不济至少先让人别再大声喧哗。

    但有旁人参与的事件总是很难控制变量。

    人与人相遇那刻,就碰撞出了无数种可能性。命运倏然伸展开去,像层层分支的叶脉,像强光下原形毕露的毛细血管。宏观遵循既定规律,个体身处其中,不过泥牛入海。

    于是肖时钦搭上孙翔肩的那一刻,正在赶护士的人极其不耐地啧了一声。

    “还能不能完了?抱一个不够,亲一口总行了吧?”

    他带着十二万分的煞气转过头来,正对上肖时钦的目光,差点噎住。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弄得噤了声。一时间,静得就差有根针落地。

    而黄毛青年用只有他跟肖时钦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蒸馒头争口气,你翔哥荤素不忌”,随后按着肖时钦的后脖颈就凑了上去。

    隔天,急诊科肖医生被病人强吻的小道就传遍了整个医院。

    但那一吻根本没成。

    可能是凑过去的动作幅度太大,也有可能是忍耐力用到了极限。就快亲上的时候,黄毛青年忽的脸色一白,推开肖时钦,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再往后就顺理成章地被拉去做了检查,据陪在身边的竹竿说是被人拿板砖拍了后脑勺,于是腰椎穿刺、脑CT、脑电图……一水儿地做了下去,最后得了个轻微脑震荡的诊断,建议留院观察两三天。

    入院那会儿肖时钦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孙翔。

    他在心里一笔一划地描了一遍。写病历的时候得用上。

 

 

    肖时钦是急诊科的,按理来说没有查房的职责,交接班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拜托他帮忙去巡一圈。来电人是一位相熟的女性前辈,做实习那会儿多少受过她一点照顾,这会儿人家言辞恳切、理由充分,肖时钦也无从推脱,只得应了。

    彼时他刚接诊了一个酒精中毒的货车司机,一个急性肠胃炎的小女孩,还有一个高空坠落多处开放性骨折的年轻工人,咖啡喝了两杯,整个人处在高度亢奋褪去的精疲力竭中,听声音都是嗡嗡的。

    放下听筒后,他呆立了三分多钟,回神拍了拍脸颊,这才往住院部走去。

    天已经暗了又亮,又一个十二小时,又一次昼夜交替。

    住院部并不比急诊室冷清多少,有提着果篮鲜花探病的普通人,有被推着去做各类检查的住院病人,有跑上跑下忙不停的护士……到五层的电梯,几乎每层都停靠了一下,人们来来去去,都是沉默冷漠的样子。

    毕竟是医院。

    出电梯的时候肖时钦极快地摁了一下眉心。

    哪有欢声笑语的道理。

    他快步走向需要巡视的房间,头疼发作的时候恰好撞到两个小护士在聊医院八卦。急诊科、强吻、肖医生,模模糊糊间提取的关键词已经够人猜个七七八八。讲八卦被当事人撞见是件很尴尬的事。肖时钦有心绕开她们走,不巧迎面碰上个同期,开口跟他打了个招呼。

    于是两个小护士跟鸟雀似的依到了一旁,同期不明所以,而肖时钦只礼貌性地跟他笑笑,便快步走开。

    有些尴尬无法化解,不如逃离。

    进病房的时候跟一束阳光打了个照面。金白色的光,刺眼非常。肖时钦抬手挡了一下,就听到有人笑了起来。

    “是你啊。”

    说话的人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抛着一只苹果。一头黄毛在阳光加持下闪闪发亮,又乱蓬蓬地散着,倒像是一个金色的小太阳了。就连那张脸也跟现在的阳光一样有攻击性,眉梢飞起,轮廓分明,好看得有杀意。

    “孙翔。”肖时钦上前一步避开了阳光,“今天人感觉怎么样?”

    “啧。”床上的人接住苹果,偏过头看他,“脸色这么臭干嘛?我又没真的亲到你。”

    “头晕吗?”肖时钦翻开病历。

    “这个时间查房是不是有点晚?”

    “食欲正常吗?有没有恶心感?”

    “而且只有一个人来,怎么?有兴趣继续?”孙翔支起身体凑过去,开着近乎恶劣的玩笑。

肖时钦冷静地站在原地,说是冷静不如说麻木,他累得所有感官跟应激反应一同关闭,只平静地看着突然凑近的这张脸。

    阳光下看得出细细的绒毛,眼眶底下也是一层青黑,眼球里有红血丝。昨天没仔细观察,现在看来,竟是张显得有些稚嫩的脸。换一头乖顺清爽的柔软黑发,是应该还在校园里受人追捧的年纪。

    于是蓦地就生出两分不合时宜的柔软。

    是对比自己年轻者的宽容怜惜,是对青涩幼嫩、还未开败的勃勃生机产生的一丁点留恋与呵护之情。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按在了那颗脑袋上,与想象中不同,有毛茸茸的暖意。

    “认真点,有哪里不舒服吗?”

    意外遭受摸头杀的人瞬间缩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气闷的小鼓包。他看了眼肖时钦,又看了眼窗外,像是不知该用怎样的面目来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他揉了揉脸,竟很认真地答道:“我想出院。”

 

 

    孙翔真正出院是在一天以后。查房那天肖时钦跟他详细分析了利弊,劝他多观察一天。于是他还真就听话地多留了一天,办完出院手续后特地来急诊科找人,见肖时钦不当值,便撇撇嘴,没甚趣味地走了。

    “不过给你留了个苹果,说是平平安安。”

    交接班的时候,同事一边脱白大褂,一边转述。摆在桌上的苹果半红半绿,撑着滚圆的体型站得笔挺。肖时钦看了一眼,无奈地笑笑,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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