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脑洞

    苏沐橙是条人鱼。

    顺应习性，她在一个小城市的游泳馆里当救生员。薪金不高，温饱后勉强还能攒下一点，也就是两条裙子的事情。但工资从来不是困扰她的事情，众所周知，人鱼跟珍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要真缺钱了，心狠狠拧自己一把都能哭出一斗。

    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但这并不是她工作偷工减料的理由。与其他出来游历的人鱼不同，苏沐橙从不把工作当成体验，向来勤恳认真。她有一个梦想，很小，很小。

    她希望能亲手给自己赚一颗钻石。

    不用很大，但要方糖块那样的切割，每一个面都有锐利而曲折的光，要断折，要泠泠，要美得有杀气。

    要独一无二。

    第一条知道她梦想的人鱼嘲笑了她。涂着贝壳粉的手指伸过来，点了下她的额头。糊涂了不是？你哭上一整天，鸽子蛋都有了，何必辛苦去挣。

    苏沐橙没反驳。

    她想你们不懂。挣来的跟哭来的怎么能一样？

    第二天她拎上行李游到岸边，手一撑跃出水面，修长的鱼尾自动分成两条笔直白腿。她赶紧把准备好的裙装往身上一套。

    前车之鉴。

    她可不想因为半夜在海边裸奔有伤风化的罪名被关上十五个小时。

    丢脸。

    

 

    应聘成为救生员是件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她只是在街上逛，恰好有公立游泳馆开业，应聘救生员的条件很简单，上岗证，健康证，会基本的水中与岸上救援。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人鱼族确实是个在某方面很有智慧的族群。

    苏沐橙轻巧地提交了三项证明，很快轻装上岗。

    ……就是衣服丑了点。

    她在镜子前看着小黄鸭色的T恤跟珊瑚红的短裤，总疑心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配色。直到某次同事聚餐上了盘番茄炒蛋，她骤然惊觉，自己穿了套经典美食配色。

    番茄炒蛋就番茄炒蛋吧。

    某次她坐在高台上想。

    那时池子里来了一群暑期班的学生，不知是家长口味太相似，还是老师有要求，无论男女清一色的原谅色泳装。

    一眼看去，简直接天莲叶无穷碧。

    苏沐橙本着良好的职业操守，抵抗住自己想要转头的冲动，好好地看顾了一池子莲叶整整一个月。月中的时候还真有一个小姑娘呛水，她嗖一下蹿入水中，动作舒展地将人救起，后来小姑娘请她吃糖果，薄荷糖衣巧克力芯，很甜。

 

 

    注意到楚云秀是下半年的事。

    夏天的时候泳池里总是拥挤的，谁踢了谁的脸，谁蹬过谁的屁股，那都是没法算的糊涂账。苏沐橙自认水性一流，也不敢跟一群横冲直撞的混世小魔王一道游。某次下水漂浮，被一个小胖墩狠狠撞了腰的惨剧还历历在目，她摸着后腰还没好实的一片淤青，只想感叹自己一世英名。

    入秋以后人就渐渐开始少了。

    这时候还坚持游的人，就比较容易被记住。

    但苏沐橙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眼相中楚云秀，不是因为人常常出现，而是因为她好看。跟没下过水的人幻想的不同，泳池从不是俊男美女的天下，泡着的多半是中年发福的男人跟为了减肥而来的妇女。

    苏沐橙不以貌取人，但承认自己是视觉动物。

    腰细腿长的楚云秀在水里太像一尾漂亮的鱼，她穿火红色的泳装，上身是细细的交叉肩带，下身有不规则剪裁的红纱，基本上是比基尼的样式，却一点不俗。

    苏沐橙第一次看她从水里出来。

    像极一株美艳的红珊瑚。

    她摘掉泳镜泳帽，湿漉漉的发丝抖开，足尖一点淌过小池上楼。

    苏沐橙难得的、不专业地把目光从水池子里移开，一路目送人消失在楼梯尽头。她转过头来，池水透亮而波光粼粼。

   她有冲动一头栽下去。

   太热了。

   她想。

   今天馆子是开了三十度？

 

 

    过了秋分人又少掉一波，到了七八点也不过五六个人。

    苏沐橙总算可以心安理得地看人。楚云秀总是游她看顾的那条水道，贴着泳池边，一游就是二十多个来回，有时候甚至游到场馆顶灯都暗下来才走。

    到了立冬以后，池子里的人就更少。

    甚至可以说只剩下楚云秀一个了。

    苏沐橙托腮看她从浅水区游到深水区，像看水族箱里的热带鱼，她一面看一面出神，心想人类世界的元旦就要到了，自己是不是该入乡随俗买点什么庆祝。

    家人是别指望了，朋友都有约。

    自己玩吧。

    她想着想着忽然发现楚云秀不见。水里人那天穿一身浅蓝的裙，很少见的连体样式，埋在水里几乎与池底一色。

    苏沐橙焦急地用目光逡巡两周，终于在一个角落寻到人影。

    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脑海空白地扎进水里，入水的时候角度很好，直接滑进水底，钻到楚云秀身下。那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苏沐橙裸眼，而楚云秀带着泳镜。

    下一秒苏沐橙把人托出水面。

    毫无溺水症状的楚云秀摘了泳镜问她。

    “救援从正面，不怕我抓着你同归于尽？”

    苏沐橙直愣愣看她一秒，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可她竟也不觉得心虚，只捋开糊在眼前的头发丝，眨着眼问。

    “你刚才在干什么？”

    楚云秀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唇形漂亮的嘴抿出一个社交弧度。

    “憋气。”

    苏沐橙花了两秒意识到那是个很浅淡的笑。

    但她只用了一须臾就懂了楚云秀的意思，又或许没懂，只是刚好撞见了灵犀。无论如何她确实是在正确的时间点说出了正确的话，她说。

    “水里很安静。”

    这回楚云秀的笑有了温度，唇角向上一扬，是桃花水母游曳的姿态。

    “水里是很安静，你叫什么名字？”

    “苏沐橙。”

    “很特别的姓，名字好听，很衬你。”楚云秀摘掉了泳帽，黑色的长卷发披下来，有一些落到了苏沐橙肩头。

    她这才意识到她们靠得有多近。

    然后楚云秀向她伸出手——这个动作实际上拉远了她们的距离，因为苏沐橙不得不后退半步才能自然地握住其中几根手指——说。

    “楚云秀。”

    

 

    她们在交换姓名的两小时后，一起去吃了夜宵。

    楚云秀喝酒，而苏沐橙只是一味地吃甜品。泡芙吃过两盘，蛋糕几乎有半个，饮料是甜腻腻的哈密瓜苏打。楚云秀搅着马天尼里的青橄榄，托腮看她。

    “你都吃不胖的吗？”

    苏沐橙眨眨眼，表情像只受惊的鹿：“……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没有。”楚云秀莞尔，“只是很羡慕你，吃得多身材还保持得这么好。”

    “你身材也很好啊。”苏沐橙捏着蛋挞看她。

     楚云秀摇头，长发被盘起束成一个宽松的髻，散落的发丝在灯光里摇曳，像深海里的海藻。

    “只是现在。大学那会儿我有一百六十多斤。”

    苏沐橙呆呆看她，难以把这个数字具象化成人形。

    楚云秀笑着跟她解释：“基本上就是个人形球吧。”

    苏沐橙皱眉：“干嘛要这么说自己？”

    “不是我说的，那时候连我父母都这么说我。”楚云秀叼起橄榄嚼了，“这么胖以后怎么找工作？这么胖以后怎么有人看得上？这么胖以后还会有谁娶你？我听厌了。大四那会儿就嚼着白煮青菜去跑步，大晚上，每天十公里。”

    “那多危险。”

    “也没有。”楚云秀笑笑，“胖了连耗子都看不上你，我跑三个月还真没遇到什么牛鬼蛇神，倒是瘦了以后，追我的一窝蜂。”

    她喝干杯底一点残酒，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浅薄、快销、以貌取人。”

    “可是……”苏沐橙困惑，她直觉自己该反驳，但唇舌打结，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而坐在一边的楚云秀终于察觉自己失言，她又笑笑，打圆场。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这顿我请。”

    她行云流水地拿出银行卡来刷了，分别的时候从手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塞到苏沐橙手里。

    苏沐橙推拒。

    她却说：“本来也是买错了的，你要是喜欢就正好，不喜欢的话，就当替我扔了。”

    她说完拎出一串车钥匙，扬长而去。

    苏沐橙在夜风里站了一小会儿，跺着脚呵着气跑回了出租屋。

    就着小夜灯拆开盒子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躺着一支贵价口红，新出的、限量版的那个颜色——恰好是她想买给自己的元旦礼物。

    她旋出膏体，沾了一点在唇缝间抿开，很浅淡的一抹红。

    极衬她。

TBC

续：（二）

皮埃斯，夜跑注意安全，秀秀这话没道理，大家都一样是小仙女，么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