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糖在舌面上滚过一圈，浓郁的奶香顷刻间充斥口腔。

叶修咂了咂嘴，还嫌兴味不够，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个早被捏扁了的空烟盒，登时有些索然，咬着嘴里的糖不说话了。

张新杰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被盯住的肖时钦只觉得自己活像块砧板肉，只等着张新杰这刀俎寒光一闪，筋骨皮肉就刹那分离，多一分肥的都没有。

不过，那也只一瞬。

好就好在张新杰不是那庖丁，他更不是那待宰的牛。

“如果下下策是唯一的选择，那么再糟糕的下策，也是上策。”肖时钦推了推眼镜。

张新杰点头：“确实。”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伸手在身前一抹，一张透明的纸页凭空出现，只瞥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下一秒，那道曾落在肖时钦跟叶修身上的目光，终于笔直地指向了喻文州。

“你做了什么？”

黄少天的修为程度与年龄严重不符，几乎是陡峭的不对等。这倒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种情况之下，他绝对化不成人形。然而，眼下的情况却又推翻了这一可能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张新杰落在喻文州身上的目光，又沉了两分。

后者抿唇不语，倒是肖时钦先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伸手拍了拍喻文州的肩，看向张新杰，开口解围：“生死契。不过，与他无关。”

生死契？

“你死我活。相当阴损。”张新杰收回目光，下了个评语，手又在虚空中一抹，那张浮空的透明纸页瞬间消失，“想要恢复修为，那就解开契约。不过——”

他说着，伸出食指在虚空中划了一个阿拉伯数字八的轨迹。

喻文州抱着黄少天的手又是一紧。

肖时钦叹了口气。

那不是阿拉伯数字八。

那是莫比乌斯环。

无尽的循环，找不到第二面的悖论。

想要短时间内恢复修为，就要解开契约，可想要解开契约，就必须先渡劫，而要顺利渡劫，就需要足够多的修为。

蛇吃了自己的尾巴，从此绕成了圈。

“我说。”嘴里最后一点甜腻也消失，叶修终于不再做旁观者，“你们这些脑沟深的人就那么喜欢打哑谜？什么莫比乌斯环，不就是个纸圈圈，咔嚓一剪不就成了？”

张新杰看他：“没有剪刀。”

“那就用手撕。”

“断裂面不平整，会导致风险加大。”张新杰答得一本正经。

叶修一时无语，张新杰就是这点最无趣，人家开玩笑的时候，常来个一板一眼，正经儿八百的分析，逗都逗不起来，让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叶修还在那里沉痛腹诽，张新杰先打出了一张“不过”，但这牌却是递给肖时钦的。

“我收回前言，你出的的确是上策。”

在这种局面下，拖延时间，期待黄少天能够凑够修为，真是走向大团圆结局的唯一道路了。只可惜，路是在这儿，却不知何时便会消失。

“他还有多久？”肖时钦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喻文州的脸色，这个问题，即便是再残忍，他也得问。

“最多一年。“

一年，十二个月，五十三个星期，三百六十五天。

听起来已经够长，可对于黄少天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哎，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叶修说着打了个哈欠，“实在不行，哥带你们打小怪兽去，说不定还能爆出啥极品装备呢。”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嗡嗡的振动音忽然响起，张新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站起身来：“我有事，先走了。”说着，还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连半句客套都没有，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小幅度的弯了弯。

肖时钦愣了一下，赶紧迈步追了上去：“我送你。”

送人到了宅子外后，肖时钦反手将大门虚掩，这才开口追问：“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张新杰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药瓶，棕色的瓶身，没有任何标注，让人看不清里头的玄机。他做事一向干脆，直接将瓶子往肖时钦面前一递。

“二十颗，省着吃。”

能让张新杰出手送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安眠药，肖时钦下意识地伸手去推：“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

张新杰却没有收回手：“你自己问我要的。”

“呃？什么时候？”肖时钦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狮子大开口过。

张新杰直接将药瓶往人手里一塞，语调听不出什么端倪，脸上倒是有笑的：“实际上的支持。”

肖时钦揣着药瓶回到客厅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

看到客厅里只剩下叶修一人时，憋在心头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他们人呢？”

“上楼补眠去了。”叶修刚剥了颗糖丢进嘴里，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蹂躏着糖纸，“张新杰叫你出去说什么悄悄话了？”

肖时钦捏住兜里的药瓶，摇头：“没什么。”

叶修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撒了一地糖纸屑。他单手一勾把桐油伞扛到肩上，施施然往门口走。

开门的时候才道：“哥出去买包烟。”

偌大的客厅终于只剩下一个人，肖时钦想起张新杰那句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剪刀是有的。”

喻文州的那个挂坠在脑海中闪着幽蓝色的光芒。

是啊，剪刀是有的。

可剪刀对上布也未必是完全的胜局，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石头？

 

TBC